從灰暗天色落下的雨水,筆直地貫穿乾燥衣服上的纖維組織,沾上水份緊貼
在身上。雨水沖淡綠意留下死寂的樹林,穿梭於樹林的同時,草香於鼻腔中
時濃時淡。大雨的冰冷滲透與之不同的氣息,遠處一個無法被雨水削弱的
熱度,自佈滿冷溫植物的包圍下成為中心。


溫熱離原地相隔一段距離,男孩伸手把衣領後的帽子往前拉,蓋著如同霧
一般的靛藍髮絲。由樹蔭下紙箱所散發出來的溫度,引領男孩來到紙箱前
蹲下,並探頭一看。男孩精緻的臉容中蹙起雙眉,自喉間發出幼嫩的聲音,
道:「很過份……」


男孩脫下身上剛好能完整覆蓋紙箱的外套,擋下冰雨的洗滌。


圓小的手輕撫兔子,每一個輕觸令兔子身上的顫抖逐漸減去。男孩改為
坐在紙箱旁邊,陪伴大雨停後卻無處可去的兔子。


雨水落在地上的沙啦沙啦源源不絕,此時從叢林中傳來與之不同的聲響。
他頓時把兔子護在身後,眼神閃爍著不安望向聲音來源。


灌木被壓下不自然的分成兩邊,雙腳踏出與野犬佈滿毛髮的四趾不同,
意料之外穿著一雙人類的皮鞋。


「那個…不好意思,剛剛在那邊等待雨水停下,剛好看到你好像很苦惱的
樣子。請問發生什麼事了嗎?」


男孩的姿勢不變,像兔子一樣只動了動鼻子,從對方身上的氣味辨認他的身份。


這個在四處都可以聞到,與家裡的父親和姐姐不同,屬於人類的氣味。
男孩仍然警惕突然前來打擾的造訪者,他上下打量對方。眼前的男生
頭上頂著烏黑的短髮,手上拿著一本漆黑黑、封面印上深奧漢字的書籍。
乍看之下與姐姐差不多年紀,或許再年長一些也說不定。但與活潑好動
的姐姐相反,瘦弱的身驅與懦弱的外表,就這樣看上去已可標籤為不具
威脅的弱小。


藍髮男孩鬆一口氣,道:「紙箱裡的兔子好像被遺棄,我就在這裡照顧牠。」


「很厲害!你比我年小吧?」


「沒、沒什麼厲害的……」


瘦弱的男孩往下蹲並抱起兔子,從褲袋中拿出素色的手帕為兔子抹乾毛髮。
他的手移到兔子腿部附近的位置,赫然停了下來。


「…不好,好像受傷了。」


「咦、怎麼會…?」


藍髮男孩慌了起來,而黑髮男孩臉上則維持原先的神態,他徹底為兔子抹乾
身體後,往滲著血紅的地方繞圈包紮。


「大概被樹枝刺到,你剛來到的時候可能還沒出血所以沒發現。幸好腳部沒有
朝奇怪的方向彎曲,如無意外應該沒有骨折,這種程度只要止血就沒事了,
不用擔心。」


「對不起…都怪我沒仔細看清楚……」


「你為兔子先生保暖幫了牠很大的忙,牠反而很感激你呢,用不著把錯誤
怪到自己身上。」


黑髮男孩伸手撫摸藍髮男孩的髮頂,臉上揚起一抹彷彿能讓這場大雨停下
的柔和笑容。


「謝謝大哥哥。」


「不會不會。」


他在藍髮男孩身旁坐了下來,脫下外套為兩人覆上,蔽蓋從樹孔之間
零碎落下的雨水。


「抱歉擠了一點,我們現在先維持這樣呢。」


「嗯!」


「話說回來,你正等待父母接你嗎?」


「呃、嗯啊……」


藍髮男孩伸手撫摸兔子的頭部,對方提到父母一字時,他臉上掛著的笑容
卻帶著半點黯淡。


「吵架……了嗎?」


「不是,如果可以吵架說不定還比較好。」


「咦……?」黑髮男孩望向身旁的他,連上一刻像是掩飾什麼的笑容亦
消失的無影無蹤。周遭只剩下風兒吹向樹葉的冷清,黑髮男孩定睛注視
著對方一會,接著移開視線到地上的一點,揚聲道:「對不起,問了不該
問的事情。」


「這不是大哥哥的錯。」


「雖然不太清楚你身邊的情況如何,可能沒資格說些什麼,不過我也是
來自不太完整的家庭。」


「呃?」


「抱歉,好像說了一些很嚴肅的話。我是這麼想的…如果有一位跟自己
背景相似的人,有種”原來還有人跟我一樣啊”,而不是只有自己一人
是這樣的話,我相信會變的舒服一些。」說完後黑髮男孩旁邊依舊安靜
無聲,他揚起一抹尷尬的笑容,撫著後腦勺道:「對不起,說了一些很
莫名奇妙的話。」


藍髮男孩抱著雙腳稍為往前一傾,直到看清黑髮男孩的臉容才停下,
展開微笑說:「不會,雖然大哥哥看上去很弱,可是跟外表相反還挺厲害
的。」


「很弱什麼的…小孩子講話還真直接啊……」


黑髮男孩受到打擊似的身體無力地側向一旁,藍髮男孩天真無邪的笑臉
令他的苦笑減淡了幾分。他搔著臉頰,道:「大概身邊有位總是很明亮的
朋友,不多不少被他的開朗感染了吧。」


「朋友…嗎?」


「對啊,朋友喔。」


「我、不太理解…因為一直跟爸爸和姊姊待在一起,不太明白這種感覺……」


黑髮男孩歪著腦袋望向對方,雖說這位男生比他年幼,但按理上已為
可入讀幼稚園的年紀,用不著一直留在家裡。


一般的小孩給人一種樂天的感覺,眼前這位卻與所謂的一般不同,
雖然偶爾會露出笑容,相較之下被一種鬱鬱暗藍包圍的情況較多。
考慮到當中涉及其他令對方不愉快的問題,隨即停止這方面的探究。


「朋友呢…就是除了血親之外,同樣是精神支柱,當你遇到困難一定會
伸出援手,而且不計較當中的得失,願意一直扶持著你的存在。」


「就這樣聽上去好像很不錯……朋友。」


「嗯,是的。你將來一定也可以交到很多朋友。」


黑髮男孩撫摸藍髮男孩的的髮頂,藍髮男孩凝視對方這抹使人靜下心來
的笑顏。這道微笑從他雙瞳中,映出由七色玻璃組成的碎光,讓人無法
別開視線一樣只能停留在這裡。


「絢都!」


一道敦厚的聲音從遠方響起,藍髮男孩由外套建下的小型避雨所中
走了出來,站起身朝遠處中一高一小身影的方向揮手,喊道:「爸爸!
姐姐!」


「他們就是你的家人吧?你跟你的父親長的很像啊。」


即使在遠處混入一絲模糊,光靠外型已能與眼前這位男孩連接起來。


「嗯!之前爸爸也這麼說過!」


「很好呢,那麼兔子就…」


「啊、」


藍髮男孩突然閃過一絲不安,他緊捏衣服下襬,低頭俯視為雙眸
染上陰天下草地的暗綠。 


「好。」對方的不知所措盡收黑髮男孩眼底,他彎下身捧著裝有兔子的紙箱,
道:「直到幫牠找到主人為止就由我照顧吧,不然請學校的老師幫忙也可以。」


藍髮男孩臉上的黯然一掃而空,嘴角勾起發自內心的笑容,回道:「謝謝大哥哥!」


「不客氣,那麼我先離開了,絢都君的家人也在等你對吧?」


「嗯!對了,大哥哥你的名字是…?」


黑髮男孩的回應,猶如別人用麥克風講話時,突然被拔斷連接電源的
電線一樣,只剩下於無聲靜音中,混雜與耳鳴接近的重音一樣遙不可及。


「剛才那位是絢都的朋友?」


「嗯!是第一位交到的朋友喔,他還跟爸爸長的很像!」


「欸──?不過對方還是小孩子吧?」


「可是長相和感覺也跟爸爸很相似!」


剛才那位被藍髮男孩稱為姐姐,如同複製他外表一樣比他高一些
的女生,從他們父親身邊探頭而出,道:「下次絢都帶我去見你那位朋
友!這樣就知道是不是那麼像爸爸了!」


「嗯!」藍髮男孩用力點頭,然後再度仰頭望向父親,說:「爸爸你聽我說喔,
總覺得自己變的有自信能融入人類的世界了!」


一抹與黑髮男孩有幾分相似的溫厚笑容盡現父親臉上。龐大的雨量已變成
羽毛降下的寥寥,微雨融入這道溫和的聲音之中,從他們耳邊響起:「那就好
了。」


充斥耳中的笑聲,伴隨三人的身影漸漸遠去,在光線逐現的後方,卻響起來自
另一方的冷酷雨聲。


站在圍繞天台四周的欄柵上,與落下無數雨水的天空更為接近。
上方除了數之不盡打在臉上的水份,僅留下奪走蔚藍的灰暗。


那位比他年長的男孩,對方的長相和名字,如今已被多年以來的雨水
沖到深不見底的漆黑。從暖黃的時間軸,經由齒輪推進的摧殘,已變
成無止境的黑暗。這份記憶卷軸,彷彿被碎紙機轉化成無法拼湊
的碎片,在後方染上血跡斑斑的殘骸,堆砌成如今所身處的一方。


「絢都君,處理完善後工作可以離開了。」


「嗯啊。」


從後方傳來一道淡如水的聲音,頂著一頭白銀髮,戴著眼帶式面罩的男生,
以不緊不慢的步伐走向絢都,而絢都依舊把目光集中在眼前的一方。 


「你手上正流血。」


「用不著你管,等下就好的了。」


在冰冷佔據全身,手上霎時傳來不屬於他的溫度。絢都回過頭,瞧見
這名銀髮少年正牽起他冰冷的右手。


絢都的雙瞳微怔,混入一半人類血統本來已警戒萬分的對象,一下子
做出這種碰觸的舉動如同燃點導火線,馬上毫不留情甩開這位少年。


「你這傢伙別碰我!」


銀髮少年在絢都正要鬆開他的時候,隨即緊握著對方的右手不放。


「雖然喰種的復原能力很高,但這樣放著傷口不管是不行的,現在
還下雨更容易令傷口惡化。」


絢都用盡身上的力氣往相反方向拉扯,對方卻動也不動的盯著他看。
絢都別過頭重重踩了一下地板,握緊拳頭的右手因用力過度而微微抖著,
變成無血色的青白。銀髮少年用另一隻手從褲袋中拿出素色手帕,靈巧地
沿著血紅的部分進行包紮。


「真噁心啊…明明是個男的,還把這種東西帶在身邊。」


絢都投向鄙視的目光,少年抬眸瞥了對方一眼後,繼續集中在他的傷口。


「行了喔。」


少年拍了拍絢都的手向他示意,絢都手上的冰冷同時傳到他手心。
在絢都轉身之際,他脫下薄外套覆在對方身上。


「少得寸進尺,眼帶垃圾。」


絢都雙眸的銳利像是要刺入對方眼中一樣,他擋住銀髮少年的動作,
令對方手肘的骨頭傳來詭異的聲響。


銀髮少年停下施加壓力的動作,絢都瞠了對方一眼後抽回手。


「走吧。」


留下這句話的絢都,頭也不回從欄柵邊緣起跳,剩下銀髮少年一人。


銀髮少年瞇著雙眸,望向絢都逐漸變小的身影,直至缺少了他的氣息,
才向著相同的路線舉步。


絢都利用比一般人異常的身體細胞,穿梭在大廈的頂樓之間,讓迎臉拂來
的冷風,把多餘的意念吹向回不去的後方。


人類和喰種,打從一開始如同被分類為獨立試管的化學物料,每個液體看似
相同的透明,所隱藏的成分卻大相逕庭。


這個世界人類佔多數,為了隱藏被大眾拒絕的喰種身份,得模仿人類的行為
接近他們。


學習另一群體的目的,主要等待被他們接納的一刻。這種理所當然的想法
套用於喰種的世界,則被狠狠的無效化。


打從一開始另一方已樹立將其趕盡殺絕的訊息,這種主動只被視為多餘,
就像在對你恨之入骨的人面前閒晃,他望向你的眼神只會更加哀怨。一開
始在兩者之間劃分成不同的兩份,如同人類對待豬牛羊的方式一樣看待
他們,還比較乾淨俐落又能確保自身的立場。與貓和老鼠,獅子和羚羊的
關係一樣,立場不同就是不同,怎麼做都是鐵一般不可改變的事實。


即使以往多麼高興的笑著,被發現後一定跟一般人類一樣劃清界線。
那麼只要在中途毀了它,把它設定為對雙方也有好處一開始不存在的
記憶就好,更何況對方說不定已比他早先一步忘卻的一乾二淨。


對人類的世界完全隔離,連那一絲連繫以往的記憶之線也切斷,
才可以像現在一樣用不著考慮多餘的東西繼續前進。


人類和喰種自出生前已處於不對等的天秤,唯獨搶奪另一方所佔用
的位置,令自身回到頂點之上才可留下。




-Fin-





絢都君生日快樂!!!
明明是生日卻寫了那麼嚴肅的東西非常抱歉><
如無意外會有後續,光是這篇已十分倉促的關係,
後篇就留待之後再繼續,為這個故事畫上美好的句號////
很喜歡溫馨不己的霧嶋家,藉此機會寫了他們能出場的故事///
絢都和金木的互動就好像任性卻十分討人喜歡的女友,
以及溫柔百般遷就的男友一樣咧呼呼呼^////^
好想跟幼絢都玩抱高高啊……
再一次祝絢都君生日快樂愛你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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